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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烩中秋特别篇|玩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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玩月,就是赏月。


这恐怕是古今成本最低、接受最广的节日风俗:过节总要团圆,却永远有尽忠职守、忙碌在外的人,回不了家;过节总要祭祀,但现代社会、科技时代,人们不再花心思试图和祖先沟通;过节总要吃这吃那,但钱、闲暇、胃口不一定凑得齐,纵然凑得齐,也有口味差异——“五仁”月饼不就饱受诟病?过节还总要到处游玩、到处探访,但在这个讲究“社交距离”的人类新纪元,也不提倡大出远门……


数到最后,真正沟通古今、最轻易又最隽永的节日风俗,就是中秋节的赏月。“举头望明月”,能想到的事,太多太多。


月下赏玩,是个让人从快节奏的生活里抬起头来,澄澈脑海、整顿思绪、洗濯心情、眷顾人生的大好机会。


面对这轮难得的圆月,古人也有无数所思所感,凝成诗篇,流传到了今天。我们不取“明月几时有”这类名篇,选了三首你也许不大熟悉的作品,以新耳目。他们的玩月各自与众不同,或有独到见解,或在特殊场景,或引发了卓绝的想象……让我们共同领略一番。


文烩主讲人:夏宇阳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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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秋月二首(其二)

(唐)李峤

圆魄上寒空,皆言四海同。

安知千里外,不有雨兼风?


“圆魄”,就是月亮。中秋之夜,一轮明月高悬宇内,四海之人所见皆同——我们不假思索就会认可这样的说法,甚至以此作为某种情感表达的前提:我和我思念的远人,虽不能团聚,但彼此在两地能共同与这轮明月相对,也算实现了微妙的联系。


但此诗偏要扫兴,它把这个前提戳破了:“四海同”,人人都这么说,可终究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美好期待。现实是,我们根本不知道千里之外是否见得到月亮,万一那里今夜偏偏风雨交加呢?总有人在中秋夜赏不到月、不能团圆,这太正常不过,却从来没有人提起。不妨分出一点赏月的余兴,想想那些“雨兼风”中的人,好么?


然而,换个思路看这首诗,“四海同”也可以是一种傲慢的短视。所谓“千里外”,展开了巨大的差异性空间:也许有人就喜欢风雨,也许有人过中秋不赏月,也许有的地方此刻正是白天,也许有的地方从来看不到月亮,也许在有的文化中一轮明月并不如何重要……李峤当然不曾想到这些,但我们见过比唐人大得多的世界和宇宙。总之,一时一地的人在皓月银辉下体验到的心灵慰藉,自当珍重,却不必自作多情,非要把一切人都包括进来。“无穷的远方,无数的人们”——也许和我们有关,却不必都和我们相同吧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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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秋陪熙用学士禁中玩月

(唐)吴融

月圆年十二,秋半每多阴。

此夕无纤霭,同君宿禁林。

未高知海阔,当午见宫深。

衣似繁霜透,身疑积水沉。

遭逢陪侍辇,归去忆抽簪。

太液池南岸,相期到晓吟。


这两位同僚好友,适逢中秋,却在办公室值夜班,所谓“宿禁林”。一般赏月,都是在家团圆欢乐着,如今身在宫禁,况味必然不同。


月圆,一年十二次,每个月都有,中秋这一次还总赶上阴天——这是对上一首诗“皆言四海同”的再次反驳。但今天真好,夜空里一丝儿云也没有。下面两个对句,感触和描写都很别致:好大的银盘半露在地平线上,赫然在目,又分明如此遥远,令人想见那吐出月亮的沧海是何等辽阔——今人陷在城市高楼大厦的包围之中,“未高”的月亮似乎不大容易见到了;当月到中天,满庭银白洒落,仿佛这宫院从未被如此照彻,从未如此巨细靡遗地呈现他一切隐秘幽深的角落,“宫深”决不只是说建筑。月光下,衣服像浸透繁霜,整个人几乎沉在水中——苏轼的“庭下如积水空明”(《记承天寺夜游》)也把月色比作积水,但他文中更有竹柏之影幻化的水草,尤多生趣;同一月色,在空旷的宫禁中积水,沉在水中之人只怕不像苏轼那样闲适吧。不难发现,月亮虽好,但这一“深”一“沉”,正是在禁中赏月的独特体验,不仅来自空旷幽深的场景,也来自供职朝廷时某种如临深渊的生活实感。


随后果然感慨起生涯:能在皇帝身边上班,当然是幸运的“遭逢”,但也难免想到抽簪散发、一走了之的可能。古人的人生态度,照例在出仕与归隐之间摇来摆去,大多只是在诗文里过过嘴瘾而已:这不,今夜幸有好月相伴,我们就在太液池旁,吟诗到晓吧!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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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兰花慢

(宋)辛弃疾

中秋饮酒将旦,客谓前人诗词有赋待月无送月者,因用《天问》体赋。

可怜今夕月,向何处,去悠悠?

是别有人间,那边才见,光影东头?

是天外,空汗漫,但长风浩浩送中秋?

飞镜无根谁系?姮娥不嫁谁留?

 

谓经海底问无由,恍惚使人愁。

怕万里长鲸,纵横触破,玉殿琼楼。

虾蟆故堪浴水,问云何、玉兔解沉浮?

若道都齐无恙,云何渐渐如钩?


小序说,前人写中秋的诗词不少,但只见过写“待月”的,没人写过“送月”,我且用《天问》体写一首吧!这不过是一时笑谈,但越轻描淡写越震撼人心:能把补充文学史的空白,说得像考虑在自家窗台上摆什么花,怕也只有辛弃疾了。对这样的旷世巨匠而言,前人的表达所不曾覆盖的处女地,都是他宅后的闲田。


屈原《天问》的特点,是借连续不断的发问,寄托深长凝重的思索。辛弃疾此词,同样句句发问,笔笔奇思,态度是游戏的,有什么凝重内涵,读者不妨自己参详。


今夕的月亮,要去哪里呢?随后两句都用“是”字领起,是并列的两个猜想:也许另有一个人间,在今夜之后,才刚见到月亮从东边升起?月亮离开我们,就是到那里去了?还是说,天外别无一物,只有亘古不息的长风推送着月亮,一年年行经中秋的夜空?王国维称此词“直悟月轮绕地之理”,的确,以今天的眼光看,两句话都没说错:递见月出的“别有人间”,不是西半球么?驱动月轮的“长风浩浩”,不是万有引力么?——辛弃疾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,唯其不知道,才更说明想象力的无所不至。


但想象只与真相暗合,也不算如何了不起。在下阕,大笔更开新境。月落西方,无论去了哪里,晚上还要在东边出来的,有人说是取道海底回去的,也未可知——但没处打听它的消息,真让人担心!文人之心何其易感,怕春来早,怕云遮山,这时竟至于替月亮担心!也难怪,大约海底实在不是一条坦途:那些游来游去的万里长鲸,不会把月亮上的玉殿琼楼撞坏么?月亮上有玉兔、有蟾蜍,蟾蜍当然会水,玉兔可怎么挨过水下之旅?它什么时候学会的游泳呢?……大约辛弃疾当时在席前吟到这里,旁边有人忍不住,直宽慰他:别担心,月亮天天出来,可见它们都没事。


“不能!要是都没事,怎么月亮一天比一天瘦了?”


关于「文烩」

这个名字,是从「以文会友」的古训里拈了两个字,再加一把「火」。我们打算做一道古典文学的大餐与您分享。2018年8月开始,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陆续举办了第一季的七次讲座,眼下,有赖于您的支持,「文烩」迎来第二季。


当前,普及传统文化的途径很多,「文烩」的形式虽然传统,但内容上无不独特之处。我们希望这道大餐,菜色各异、烹调手段多样,所以每一讲涉及了不同的文体,也力求从不同切入点(比如文学与阐释、文学与政治)来呈现有机的文学生态。我们甚至有意选了一些不那么耳熟能详的文本,也许有助于拓展您的食谱。


文学的魅力无限,但我们的能力有限。用不朽的「文」做用心的「烩」,我们将勉力为之。至于能不能吃了上顿想下顿,还要您尝过,才知道。


一、一声关关动古今——说《诗经 · 关雎》

二、鱼鸟的曼衍——说《庄子 · 逍遥游》

三、帝国华彩——说班固《两都赋》

四、微说——说《搜神记》

五、文起八代之衰——说韩愈散文

六、梦工厂——说汤显祖《牡丹亭》

七、士大夫精神的挽歌——说《儒林外史》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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